松烟堂内,灯火通明。墙上挂着的付东园手书的《归田赋》,墨迹还透着墨香,却被地上的血水溅得斑驳。崇明县候付崇碧,身着锦缎常服,胸口插着一柄麻柄短刀,刀刃从后背穿出,深深钉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。他的双眼圆睁,脸上还残留着会客时的儒雅,嘴角却挂着一丝暗红的血沫,显然是猝不及防之下被人穿心钉杀。
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明暗
他身前的八仙桌上,还摆着未凉的清茶、刚沏好的雨前龙井,茶杯被打翻,茶水混着血水,顺着桌腿流到地上,在青石板上积成一小滩。桌案上放着的一卷《论语》,被血水滴溅,“仁”字旁边晕开一片暗红,像是在嘲讽这场发生在清贵之地的杀戮,早已背离了“仁恕”之道。
阴影中的人影提着木盒,缓步走进松烟堂,目光扫过付崇碧的尸体,没有一丝波澜。他抬手将木盒合上,转身走向门外,身影很快融入庭院的黑暗与雨幕之中。狮座石灯的火焰终于彻底熄灭,鹿园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,只剩下雨声、血腥气,以及这座曾经雅致的养老之所,彻底沦为隐秘坟墓的死寂。
广府城外花尾区的港市边缘,安东会馆的乌木大门被暴雨砸得“哐哐”作响。这座辽地、渤海商人在南方的落脚点,没有江南园林的雅致,也无番商宅邸的异域风情,满是北方商帮的粗粝厚重——门廊下挂着的羊皮灯笼,被狂风刮得左右摇晃,灯面上“安东同会”的墨字被雨水晕开,泛着模糊的黑;院内的青石板缝里,还嵌着北地带来的细沙,此刻却被血水浸透,成了暗红的泥。
今夜本该是会馆每月例行的密会,正厅内却死寂得只剩雨声。一张丈许宽的圆木桌摆在厅中央,桌面是整块辽东黑松打造,边缘还留着斧凿的粗痕,此刻却被大片喷溅的血色覆盖——暗红的血珠顺着木纹往下淌,在桌腿处积成小滩,又漫过地面,浸湿了散落的密文账簿。桌上摊着的大幅海图,本该画着北地至南海的航线,此刻却被血染得面目全非:辽东半岛的轮廓成了暗褐,琼州海峡的线条浸着猩红,连钉在上面的象牙标识(代表商船停泊点),都被血黏在海图上,像极了插在尸身上的匕首,让整幅海图显得诡异莫名。
“哗啦——”
风吹过正厅,将散落在地的密文账簿吹得翻动。这些用隐晦的符号和乱文书写的册子,是北方商人向南海贩运马匹、器械的交易记录,以及其他朝廷管制物资的往来明细,每一笔都是转运司盐铁巡院、市舶司梦寐以求的“罪证”。可此刻,它们像破布般散在地上,有的被踩烂,有的被血浸透,字迹模糊得再也辨不清。
而本该对账议事的人,全倒在了圆木桌周围,交迭着形成一片尸堆。穿貂皮坎肩的辽东罗氏嫡系,胸口插着一柄北地弯刀,貂毛被血黏成一团,腰间的璇文玉牌还在滴着血;广府债市的藩债承销行东,手指还攥着半张兑票,喉咙被割开一道笔直裂缝,血顺着下巴滴在海图的“番禺港”标注上;南海社的兑票理事,后脑勺被钝器砸裂,脑浆混着血溅在圆木桌腿上;连大名鼎鼎的翁山尚氏代理(专做南北货惦客),也倒在尸堆边缘,手里还捏着一封未拆的密信,信封上的火漆印被血泡得发软……只留下满厅的血腥,诉说着这场针对性的屠杀。
正厅上方,一幅丈余宽的轻纱天幕从梁上垂落,本是用来遮挡灰尘的素色纱幔,此刻却被泼上了大片鲜血。更诡异的是,血不是杂乱泼洒,而是被人用刀或手指挥舞着,画出一个硕大的怪眼——眼瞳是深褐的血团,眼白是未染血的轻纱,眼角还斜斜拉出两道血痕,像在睥睨着厅内的尸堆与血色海图。灯笼的光透过轻纱,将怪眼的影子投在地上,随着风晃动,竟像是活的一般,在尸身上缓缓移动,透着说不出的阴森。
“咚——”
院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,是守在门口的护卫尸体被风吹倒。暴雨顺着敞开的大门灌进来,打在圆木桌上,将海图上的血冲成淡红的水痕,却冲不散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——那气味里混着北地貂皮的膻味、南海香料的余韵,还有新鲜血液的铁锈味,在密闭的正厅里发酵,令人作呕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